第92章:凯歌虚奏惑君心 边帅骄狂启战端-《新王伦新梁山》

    宿元景那份字斟句酌、试图在现实困境与朝廷体面间寻找微妙平衡的招安细则奏报,如同投入深潭的又一块石头,在东京汴梁的朝堂上激起了比此前更为激烈的争论漩涡。

    垂拱殿内,气氛凝重而喧嚷。

    “荒谬!无耻之尤!”太师蔡京手持笏板,声音因愤怒而略显尖利,“仅授一知县虚名,便欲使我朝廷承认其割据之实?军队不减反增,税赋象征性缴纳,官吏不得派遣……此非招安,乃是王伦在给朝廷下诏!若应允此事,国法何在?朝廷威严何存?天下州府岂不纷纷效仿?此例绝不可开!”

    高俅立刻附和,声色俱厉:“蔡太师所言极是!王伦狼子野心,已昭然若揭!前番诈称愿受方腊册封,今又以此苛刻条件戏弄朝廷,实乃反复无常之小人!陛下,当立刻下旨申饬,命宿元景即刻返京,同时调集大军,严惩不贷!”

    龙椅上的宋徽宗赵佶,听着这熟悉的喊打喊杀之声,眉头锁得更紧,脸上写满了厌烦与犹豫。他并不真的关心王伦是否真心归顺,只觉此事如同蝇蚋,不断骚扰他的清静。

    李纲与宗泽相视一眼,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。李纲出列,声音沉稳却带着沉重:“陛下,蔡太师、高太尉所言,自是维护朝廷纲常之正论。然,臣等亦需面对现实。王伦所提条件,确属僭越,然其占据郓城、拥兵自重亦是事实。如今江南方腊未平,河北田虎牵制我军,若再对梁山用兵,三线作战,国库可能支撑?西军精锐何时可调回?此皆实际问题。宿元景所奏,虽不尽如人意,然亦是当前局势下,稳住山东,避免其与方腊合流之无奈选择。请陛下明察!”

    宗泽也补充道:“陛下,李大人所虑,亦是老臣之忧。强剿恐力有未逮,徒耗国力;若断然拒绝,则王伦再无顾忌,或真与方腊勾结,则大势去矣!不若……暂且虚与委蛇,以待时机。”

    主剿派与主抚派再次陷入僵持,双方引经据典,各执一词,吵得不可开交。徽宗被夹在中间,只觉得两边都有道理,又都觉得麻烦无比。他既想维持天朝上国的体面,不愿向“草寇”低头,又害怕真的打仗花钱,更担心江南那个称帝的方腊。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,看着下面争吵的臣子,迟迟无法做出决断,只能烦躁地揉着额头。

    就在这争论不休、徽宗左右为难之际,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传报:“枢密使、泾国公童贯,西北凯旋,殿外候旨!”

    这一声通报,如同在沸油中滴入冷水,瞬间让嘈杂的朝堂安静下来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殿外。西北战事,一直是朝廷的心头大患,童贯此刻回京,意义非凡。

    徽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,连忙道:“快宣!快宣童爱卿上殿!”

    只见童贯顶盔贯甲,虽年事已高,却刻意挺直腰板,迈着虎步踏入大殿,他身后几名亲兵抬着几个沉甸甸的箱子。行至御前,童贯单膝跪地,声音洪亮:“臣童贯,奉旨经略西北,赖陛下洪福,三军用命,今已迫降西夏,使其重奉正朔,纳表称臣!特此献上西夏贡品及我军缴获,恭贺陛下,西北已定!”

    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,仿佛真是他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,取得了辉煌胜利。实际上,宋夏边境对峙三年,互有胜负,谁也无法彻底奈何对方。最终,宋朝以增加岁币(丝绸、茶叶、银钱)为代价,换取了西夏表面上的臣服和边境的暂时安宁。但为了维护朝廷颜面,童贯与蔡京等人早已串通,将这场政治交易包装成了一场“赫赫武功”。

    徽宗闻言,顿时喜笑颜开,仿佛忘记了刚才的烦恼。他最爱听的就是这等“四海宾服”、“万国来朝”的喜讯,至于背后付出了多少代价,他并不关心。“爱卿平身!爱卿辛苦了!西北定鼎,此乃不世之功!朕心甚慰!重重有赏!”他当即下令赏赐童贯金银绢帛,加封其子弟。

    童贯谢恩起身,顾盼自雄,脸上洋溢着“凯旋”的荣耀与骄矜。他扫视了一眼殿内群臣,目光尤其在李纲等人身上停留片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。

    高俅趁机上前,满脸堆笑地对童贯道:“童枢密立此大功,真乃国之柱石!如今西北已平,正可携大胜之威,扫清国内宵小!”他话锋一转,指向山东,“只是如今山东梁山泊王伦一伙,不服王化,窃据州县,前番假意招安,实则提出诸多悖逆条件,藐视朝廷,实在可恨!若枢密能率领百战边军精锐,乘胜进剿,必能马到成功,一举荡平丑类,使天下真正廓清!”

    童贯正在志得意满之时,闻言哈哈大笑,声震殿宇,他轻蔑地一挥手,仿佛在驱赶苍蝇:“高太尉何必长他人志气?区区水洼草寇,何足挂齿!不过是仗着地势苟延残喘罢了!本帅在西北,面对的是西夏铁骑,尚且战而胜之!王伦?无名小卒而已!若陛下有命,本帅愿亲提一旅之师,不需多,三五万边军精锐足矣!定将那水泊踏为平地,将王伦擒来东京,献俘阙下!”

    他这番豪言壮语,配合着刚刚“凯旋”的光环,显得极具说服力。徽宗被童贯和高俅这一唱一和说得心花怒放,仿佛已经看到梁山被一举荡平,四海真正承平的景象。相比于李纲、宗泽那些充满现实顾虑、让人心烦的言论,当然是童贯这“必胜”的保证更合他心意。

    “好!好!童爱卿忠勇可嘉!”徽宗抚掌笑道,“既然如此,梁山之事,便交由童爱卿处置!拟旨,申斥王伦悖逆,其所提招安条件,一概不准!着宿元景即刻回京叙职!剿匪事宜,由枢密使童贯全权负责,统筹调兵!”

    “陛下圣明!”高俅、蔡京等人连忙躬身。李纲、宗泽等人还想再劝,但见皇帝已然做出决定,且童贯气势正盛,知道此时再言无异于螳臂当车,只得暗叹一声,默默退下。

    一道新的旨意迅速发出:严厉申斥梁山,驳回所有招安条件,召回宿元景。同时,授权童贯准备征剿梁山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一个月,东京城内,各级官员纷纷设宴,为“凯旋”的童贯庆功。童贯穿梭于各色宴席之间,听着无尽的阿谀奉承,愈发忘乎所以。酒酣耳热之际,谈及梁山,他更是嗤之以鼻,言语间充满轻蔑,仿佛剿灭梁山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,根本不值得他这位刚刚“平定西北”的名将放在心上。他沉浸在虚幻的胜利和众人的吹捧之中,却不知,远在八百里外的水泊梁山,早已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可以任他拿捏的“草寇窝点”。一场新的风暴,正在这虚假的凯歌声中,悄然酝酿。